方可成:抗疫需要一个全方位的媒体信息生态系统
前几天和几位媒体圈的朋友录一档播客节目。有一位朋友说,他们最近做了一些受众调研,有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发现。
比如,媒体圈内公认这次表现最好的是财新、三联生活周刊等媒体,大家对这些媒体的前线记者挖掘的大量一手信息非常钦佩。但是在调研中,有读者却说:他没法从财新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。
原来,他最想要的是一些能够直接指导自己生活选择的答案。比如,封城指令来了,这到底意味着什么?市民应该准备些什么?在他所生活的具体的城市、具体的小区,每天的情况如何?生活中会面临哪些具体的困难,可以如何应对?面对这些问题,打开《财新周刊》,读完一篇篇长长的深度报道,依然找不到答案。
这显然不是财新的错,因为读者的这些需求,应该由其他媒体来满足,尤其是地方媒体。
面对罕见的疫情,在一个健康的媒体信息生态系统中,应该有丰富多元的角色提供不同类型的信息服务,满足人们多方位的需求。
在这一次的新冠肺炎疫情中,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机构和个人的努力,也能够意识到我们可以做得更多。
在美国,这几年来新闻界忧心忡忡的一个重要问题是:地方媒体的衰落。
实际上,《纽约时报》《华盛顿邮报》等全国性大媒体这几年活得挺不错,但是大家知道:这些大媒体活得再好,也满足不了地方性、社区性的信息需求。
地方媒体可以说是社会的毛细血管,它们不仅提供与社区居民直接相关的实用信息,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监督作用。在美国,就有研究发现,地方媒体衰落的城镇,腐败案件发生的概率更高。
疫情面前,在理想状态下,全国性的大媒体应该用它们的精兵强将去追问那些最重要的问题,而地方媒体则应该面向本地居民提供好信息服务,并追问和监督本地的问题,比如物资分配是否到位和公平,比如小区封闭管理如何尽量满足民众的特殊需求。
正是因为疫情与每一个人相关,与社会的每一部分都相关,因此不同层次的媒体都有自己重要的使命可以完成。
一个多月以来,很多人可能都和我一样,每天早上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打开丁香园或者其他网站提供的疫情实时数据地图,了解最新的疫情发展情况。
丁香园还提供了地区订阅功能,方便我们了解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所在地区的疫情,这也算是利用新技术承担了一定的地方媒体职能。
随着社交媒体成为我们公共生活的重要基础设施,信息的快速发布和及时跟进基本上已经不成问题。当然,如何让真实信息在社交媒体上跑过虚假信息,依然是需要平台及内容生产者作出更多的努力。
这一次,丁香园和腾讯新闻的“较真”团队都在辟谣方面做了很多工作,它们一方面邀请各类权威专家、机构和媒体合作,撰写健康防护辟谣知识,另一方面通过链接、长图、海报、短视频等方式,让真实信息快速覆盖微信、微博、知乎等社交媒体平台。
除了希望这些信息可以跑得更“快”,我们也需要一些“慢”下来的信息,尤其是那些总结、反思性的信息。比如,一财、财新等媒体对时间线的梳理,就有助于我们反思疫情报告之中的问题和漏洞,为今后的决策提供镜鉴。
再比如,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师生团队“RUC新闻坊”就在提供总结反思方面表现抢眼。他们曾先后分析“谁在2286篇肺炎报道中发声”以及“1183位求助者的数据画像”,利用扎实的数据和文本分析,在海量快速的信息中总结出规律,为我们理解疫情中的人和媒体提供了非常有用的角度。
实际上,要想获取关于疫情的最扎实可靠的信息,一个重要的信息源是医学和公共卫生方面的学术期刊。
但是,大部分人并不具备直接阅读这些期刊的能力。因此,一方面,这些期刊自己会发布一些更简明易懂的新闻稿,方便科学界之外的人了解;另一方面,我们也需要更多科学界的组织和个人为我们做科普性质的“转译”工作。
如果说科学知识属于“硬核”信息,是疫情之中的必需品,那么我们也不能忘记对那些“软性”信息的需求,也即对个体故事、对情绪支援的需求。
疫情让大部分国人长时间禁足家中,在目睹了一幕幕生离死别之后,心理容易产生抑郁的倾向。更不用说在疫情中心的湖北省,尤其是武汉市,人们更需要心理上的关怀和支援。
媒体可以做的,是帮助个体讲出自己的故事、表达自己的情感,这对讲故事的个体来说是一种排解和自我疗愈,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则是将个体的经验联结起来,用社会性的一张大网来帮助孤独的个体抵抗负面情绪。在这次疫情中,我们看到不少机构媒体和自媒体都承载了这种讲述和聆听的角色。我们整个社会一起聆听了一些真实的个体故事,编织了一张互相守望和帮助的网。
元宵节期间,因为李文亮医生去世等负面消息接二连三传来,舆论氛围低落。腾讯新闻在客户端内发起了#今年元宵一起点灯吧#话题,让用户可以为故人点灯送别,为新年点灯祈福,这也是一种寄托哀思、支援情绪的出口。
社交媒体时代,每个人都不是被动的信息接受者,每个人都可以参与生产信息。用学术界的一个词来说,每个人都是“produser”,也即“producer”(生产者)加上“user”(用户)。
疫情之中的用户参与,最简单的方式即是转发优质信息。稍微进阶一些的参与,还可以包括修改自己的微信头像,让头像戴上口罩。
更深度的参与,则是记录自己的见闻和感想,讲述自己和身边人的故事。无论是规律性地写下疫区日记,还是不定期地记录故事和思想,都是在为历史留下一份材料。如果我们留下的记录视角更多元,那么对历史的还原也就更真实和具体。
网络也让多人协作参与有了可能。这次疫情中,我们看到很多基于互联网的志愿者团队。这些团队的合作大多通过在线文档完成,他们或者统计各地的物资需求,或者为重要的媒体报道做索引,都是让信息的流通更顺畅、更可靠,这也体现出了民间社会互相守望的力量。
这次疫情之中出现的种种现象,无论是丑恶的地域歧视和人身攻击,还是美好的开放互助,都可以启发我们重新看待自我与他人。
媒体在这方面的角色也至关重要。好的媒体,会让我们思考如何更紧密地组成一个共同体,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;坏的媒体,则会用恐惧煽动人群之间的对立,让无辜的人成为替罪羊。
而随着疫情成为国际性的公共卫生危机,我们也需要思考如何与世界相处。好的媒体,会让我们更加意识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性,会让我们取长补短,互相借鉴和帮助;坏的媒体,则会推动对他国的盲目仇视和蔑视,强化一种封闭的世界观。
在疫情面前,没有一个人是一座孤岛,也没有一个国是一座孤岛。媒体需要推动一种更加开放的胸怀,这是与大国身份相称的担当,也是人类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成功抗击病毒的前提。
总的来说,抗击疫情,需要的不仅仅是少数几家表现抢眼的媒体机构,而是一个全方位的媒体信息生态系统。这样的生态系统,需要全社会的支持,也必将为全社会提供巨大的价值。
*本文原载于36氪,腾云经授权转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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